多年以后,当凌淑华与陈西滢的婚姻先后经历了冷战与出轨,痛苦到极致的她,不免怀念起当年的“朱砂痣”徐志摩。
1924年泰戈尔访华,林徽因、徐志摩与泰戈尔留下的那张“岁寒图”众所周知,却少有人知道,当年迎接泰戈尔的那场不落俗套的茶话会,是凌淑华主持的。
这场世纪大聚会的地点,就在凌淑华家中的
客厅,她用一百支花布置了客厅,杏仁茶是 现磨的 ,点心是 定制的 ,排场虽不奢华,却极为典雅,富有韵味。穿梭于名流之间,谈吐珠玑、风华绝代的凌淑华也成了那场聚会最大的亮点。以至于
连泰戈尔都认为她的 才华比之林徽因,有过 之而无不及。这番评价,绝对不是恭维。
凌淑华出身京城官宦之家,其父凌福彭与
康有为同榜进士,曾在 清朝历任要职。凌福彭精于辞章,酷爱绘画,因此家中常有齐白石、姚茫父、陈寅恪等 巨匠泰斗谈笑往来。在这种热烈的艺术氛围中,作为凌福彭爱女的凌淑华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的第一位绘画老师是【趣探网】 此外,她还师从王竹林、郝漱玉等 画家,小小年纪就积淀了 深厚的书画功底。
宫廷画师缪素筠,古典诗词和 英文的 启蒙教师则是 有 “东方华学第一人”之称的 辜鸿铭。凌家有女初长成,只待一朝天下知。
泰戈尔受邀来华讲学之时,凌淑华已是
燕京大学的一名高材生。 学贯中西的她顺理成章被推荐为接待泰戈尔的 代表。也是在那场聚会中,谈笑自若、举止优雅的她深深吸引了
两个男人的 注意,一个是 为爱痴狂的才子诗人徐志摩,一个是性情内敛的北大教授陈西滢。不同于陈西滢对才女默默欣赏的好感,在感情上向来热烈奔放的徐志摩,直接对凌淑华展开了追求。
那是
徐志摩与 林徽因分手之后的一段空窗期。作为诗人,追求激情的 他,永远都需要一个能让灵感迸发的 倾诉对象,于是他 找到了凌淑华,开始以知己的身份给她写信,信中不乏种种暧昧的措辞。前后短短半年,两人通信竟多达七八十封。足见在这段“友谊之上,恋人未满”的感情中,凌淑华也深陷其中。
不过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1926年,凌淑华刚从燕京大学毕业后,她却火速宣布了与陈西滢的婚讯。
在这之前,凌淑华虽然也与陈西滢书信往来,但多半是出于投稿和请教的目的。
陈西滢作为北大教授,很有
才学。 他 16岁赴英国求学,1922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回国在北大任教时,年仅26岁。教书之余,陈西滢还创办了
《现代评论》杂志。他 文笔犀利,论事精到,凌淑华非常仰慕他的 才华。那时在文坛已经小有 名气的 她常在 《现代评论》发表小说,故而常向前辈陈西滢请教。陈西滢本就爱慕凌淑华,自是
不吝指导。随着后来小说《酒后》的 发表,凌淑华在 文坛声名鹊起,陈西滢为她的 才情深深折服,情不自禁地对其展开了追求。但
这时的凌淑华却还在他与徐志摩之间摇摆不定。 她偏爱性情热烈,浪漫风趣的徐志摩,但又 忧心驾驭不住这样一个风流才子;陈西滢虽说全心全意倾慕于她,但 是 骨子里却有点传统的 大男子主义,这让生性不羁的凌淑华有点犹疑。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很快在两种感情中做出了选择。
1925年,担任《晨报副刊》主编的徐志摩邀请凌叔华临摹琵亚兹侣的
作品,用作杂志的 刊头画;因为徐志摩的 粗心大意,并未注明原作者 ,凌淑华被人指出画作剽窃。同年,凌淑华在《现代评论》上发表了小说《花之寺》,又被一人发文暗指文章是
换汤不换药地 抄袭了柴霍甫的《在 消夏别墅》。紧接着 ,刘半农等人也 纷纷撰文揭发凌叔华的 抄袭行为。眼见心爱的女人遭到攻讦,陈西滢很是
愤慨。加上他 当时正处于与鲁迅的激烈论战,因此下意识认为始作俑者 就是鲁迅,遂冲冠一怒为红颜,公开怒骂鲁迅。他措辞激烈地
说,“中国的评论家们”对“整大本的 剽窃视而不见”,并说不敢举例,怕得罪“思想界的权威”,暗指鲁迅“双标”。不仅如此,陈西滢还在
《晨报副刊》上公开宣称鲁迅的 《中国小说史略》抄袭了日本人盐谷温某著作里面的的 一部分,还说“拿人家的 著述做你 自己的 蓝本”。至此,两人针锋相对,矛盾彻底爆发。这场风波,一直到徐志摩公开发表文章道歉称:凌女士那张图案完全是我疏忽之咎,与她毫不相干。至此,这场闹剧才至此平息。
陈西滢和鲁迅的
这场骂战,在 很大程度上扭转了 凌淑华对他 的偏见,她本以为陈西滢为人只有严谨刻板的 一面,而这次如此激进有 担当的 出头,确实让凌淑华感动了 一把。加上风流的
徐志摩后来转头又 爱上了 风华绝代的陆小曼,二人即将成婚的消息传来,生性高傲的 凌淑华表面上祝福,内心却如坠冰窖。她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同样在
追求自己的 陈西滢,出于自尊,她还特意将自己与陈西滢的 婚礼赶在了徐志摩和陆小曼之前。1926年,凌淑华嫁给了陈西滢,婚礼当天,凌父将凌府过去的后花园——史家胡同24号直接送给了
女儿作为陪嫁。如此奢华的 场面,令人咋舌,以至于 鲁迅后来在《新的 蔷薇》中讽刺陈西滢:找了 个“有钱的女人”做老婆。对于这桩婚姻,凌淑华颇有
浪漫的 设想,她在给好友胡适的 信中形容是:“在生活上着 了另一样色彩,或者 有 了 安慰,有 了 同情与勉力,在 艺术道上扶了 根拐棍。”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只是凌淑华这样一个文人一厢情愿的爱情童话。
凌淑华虽然
外表文静,内心却充斥着浪漫激情,从她当年能与 徐志摩成为知己就足见她并不是 个不甘寂寞、乏味的人。而陈西滢的性格却恰恰相反,作为评论家的 他 不仅刻板沉闷、不苟言笑。特别是陈西滢到武汉大学任职以来,凌淑华发现丈夫的严肃刻板更甚,他严格遵循西方职场规则,坚决不肯聘用凌淑华到校任职,这让凌淑华更加不满。
在这期间,凌淑华虽然也继续写作,但
武汉的 文化氛围相对于 北京到底冷清了些,让她不免寂寞。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从一名新派女作家,堕落成某人的 太太,故而时常郁郁,那段时间瘦得厉害。陈西滢也意识到了
妻子的不适,心中不安,可是理性过 头的 他 常常难以理解妻子内心的敏感。在给胡适的信中,陈西滢说:“她时时得要哭,我也 没法子劝慰。”凌淑华这种苦闷的
婚姻生活一直持续到1935年才被一个叫做朱利安·贝尔的 年轻人打破。那是一个金发、健硕又 酷爱冒险的 英国青年。朱利安生于英国文艺世家,他的父亲是戏剧批评家,母亲是美术家,姨妈是英国闻名的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
1935年,年仅27岁的
他 应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陈西滢的 邀请,来到中国任教。朱利安初到武汉大学时,经常光顾陈西滢的 家,故而结识了 凌淑华。朱利安比凌淑华小八岁,学校里会讲英文的人不多,凌淑华便承担起照顾他
的责任。他热情洋溢地对凌淑华讲起自己的成长经历、见闻、以及与 各种艺术家的 交往。凌淑华觉得,那样的
生活才是 自己梦寐以求的。与 此同时,朱利安也 被这位兼具才情与 优雅的 中国女人深深吸引。在他心目中,凌淑华就是东方美的化身。仅短短一个月的相处,朱利安认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属于凌淑华了,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这位年轻又浪漫的英国诗人,也
让凌淑华重新回味了 与徐志摩的那段暧昧时光。多年来婚姻失意的 她,飞蛾扑火般沦陷其中,她几乎 忘记了 自己还有 家庭,还有个6岁的 女儿。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年轻,凌淑华开始化妆、烫发,她摘下眼镜,穿着裘皮大衣,看上去俏丽时尚。
那年凌淑华的
忘年交克恩慈女士病故,她也 毫不避讳地 带着 小男友回到北京祭拜。一路上,两人沿途游玩私会,凌淑华还将朱利安介绍给一群京城名流。两人的关系,已然 处于半公开状态。因为凌淑华的高调之举,两人的恋爱关系维持了
大约一年,就在 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回到武汉后,早就听到风声的 陈西滢痛苦不已,不愿相信妻子背叛了 自己。然
而事实却让他 难堪。10月的 某日,陈西滢硬闯朱利安的卧室,竟在 那里见到了最不想面对的妻子。但 是陈西滢终究还是 保持了 体面,他没有大闹,只是砸碎了 窗户玻璃,愤然离开。冷静下来后,陈西滢跟凌淑华摊牌,要么凌淑华与朱利安一刀两断,要么夫妻分居。
凌淑华表面答应着丈夫,背地
里却继续同朱利安藕断丝连。她以为自己是 能嫁给他的 ,可是 此时的朱利安却变得唯唯诺诺,迟迟没有 表态。直到被逼到绝境,他才道出已经另有
暧昧情人的事实。对于 一生骄傲、信仰爱情的 凌淑华而言,这无疑是 当头一棒。残酷的现实终于令她失去了追求爱情的 勇气,在 失意中回归了 家庭。在这之后,朱利安作为“丢尽面子的洋教授”,也无奈离开了中国。
回归家庭后,自尊心驱使着犯过错的
她将自己全面封闭于 一个安全领地。凌淑华与陈西滢的关系一落千丈。生活在 一个屋檐下,她们看上去相敬如宾,事实上一直过着一种貌合神离的 别扭生活,当凌淑华在
不幸婚姻中苦苦挣扎泅渡又无人倾诉时,她便“告诫”女儿陈小滢:“一个女人绝对不要结婚。”“女人决不能向一个男人认错,绝对不能。”后来凌淑华的
母亲去世,凌淑华借机就带着 女儿回到北平,开始了和 丈夫两地分居的生活。再往后,陈西滢被派往英国伦敦工作,凌淑华不得不一同前往。让人难以置信的 是,即使是 在 异国他乡,夫妻二人也分榻而眠,她用最冰冷的 方式回应丈夫 的一切关心与爱意。人到中年的凌淑华不再对爱情和婚姻抱有希望,将一门心思都扑到了个人的文艺事业上。
1953年,凌淑华的
全英文自传体小说《古韵》出版,成为风靡一时的畅销书。通过这本书,西方人认可了这位书画才女。沉寂多年以后,凌淑华终于 盼来了 她最渴望的 各种文艺式交际。凌淑华义无反顾地奔赴自己的
理想,也与 丈夫越发疏离。她去新加坡南洋大学教书,一去就是四年,之后又 留在 马来西亚任教。20世纪60年代,又去加拿大任教。与此同时,她也
重新投身绘画艺术创作,先后在巴黎、伦敦、波士顿等博物馆举办个人画展,介绍中国风土人情,让世界了解东方文化,她的 元、明、清画作藏品,在 巴黎轰动一时。夫
妻疏离多年,凌淑华和陈西滢最终没有离婚,却也 没有找到重归于好的 办法。晚年,女儿陈小滢曾问父亲为什么不离婚,陈西滢说:“当时女性离婚是很不光彩的。你母亲很有才华……”后面的话,陈西滢没有说出口,却足见他
始终是爱她的,即便遭到了 背叛。而对于 丈夫这份沉重而隐忍的 爱,凌淑华直到三十多年以后才幡然 领悟。1970年,陈西滢在伦敦去世。他和凌淑华的爱恨情仇,也在生老病死的人生规律中迎来了一个轮回。
丈夫
去世后,固执了 一辈子的凌淑华蓦然 回首,发现在 这备受煎熬的40多年婚姻中,付出与 牺牲最多的人,其实是 自己的 丈夫,是 他在任何时候,挡下了 外界对自己的一切非议,选择了包容和原谅,而自己却从未对此有 过 任何感激与歉意。陈西滢生前曾经留下遗愿,死后想要归葬故土。
1989年,89岁高龄的凌淑华坐着轮椅将他的骨灰带回了老家,让他在江苏无锡长眠。
完成丈夫
的遗愿后,1990年,90岁的凌淑华也在北京去世。她临终前留下遗言,要与 陈西滢合葬。兜兜转转,终点又回到了 起点。这个传奇一生的 女子,一生都在 致力于 摆脱自己的丈夫 ,追求世俗的 声名,可是老来之际,她却想要做回陈西滢的 妻。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性就是这样矛盾,越是
错误的感情,越有 人飞蛾扑火,赌上一切奋不顾身,反而是 那些正向的感情,往往要在 漫长的一生中被不断试探、被验证,老来方知其中味。END.